“皇上来了!小姐, 皇上来了!”
香云晃着崔常在的手,想要让她再起起劲儿,又想着皇上来了能不能有什么法子, 她瞧向了颖嫔, 可周幼檀却当机立断的下了剪子。
一剪下去, 她便吩咐着纸鸢她们用力推。
崔常在疼了太久, 纵使药劲儿上来她也无力生产,甚至那一剪子下去她也感觉不到什么痛意,她疼的撒了手任凭她们推着自己的肚子。
纸鸢她们对这妇人生产一事儿毫无经验, 却还是硬着头皮用了劲儿。
“太医!叫太医!给崔常在扎针!她要不行了。”
周幼檀还没看见孩子的头, 却发现崔常在小口小口急急地喘着气儿,俨然一副上不来气的模样,脸色也憋得透着紫。
香云摸着眼泪撒了手,推开殿门去喊候在外头的太医, 她瞧见了皇上和淑皇贵妃,可却赶不及见礼。
太医入了内便跑着来到崔常在的身侧给她扎了针, 给她吊了一口气。
崔常在只觉小腹下坠疼的厉害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从她的体内剥离出来一般,她随着颖嫔那一声“用力啊!”便紧闭上眼咬着牙将浑身的劲儿都用了出来。
下一瞬她便倒在床榻之上, 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啼哭声。
“生了!生了!是个小公主。”
周幼檀拿着剪子先将“子孙绳”剪断, 然后不顾血污的把那孩子抱入怀中, 孩子的小脸儿也因憋了太久如今也透着紫。
泪盈出崔常在的眼眶落了下来, 她小声的说道。
“孩子...给我看看...”
周幼檀便抱着孩子坐了过去将孩子放到了崔常在的脸侧, 叫她二人贴着。
外头的皇上和淑皇贵妃自是听到了幼儿的啼哭声, 但碍着产房血污晦气, 便派了个小宫女进来询问情况。
“颖嫔娘娘,崔常在所生是男是女?”
“公主。”
小宫女得了信儿便跑出殿回禀皇上, 外头欢欢喜喜的,而殿内的崔常在拼了命生下了这个孩子,如今已是无力回天了,她下身止不住的流着血,太医说是血崩了。
周幼檀眼瞧着这人越来越虚弱,面如金纸一般,小公主似是有所感应般伸着小胳膊去抓额娘的脸。
“娘娘...今日之事多谢娘娘了...我没想到...最后竟是你帮了我...”
崔常在没什么力气了,这话说的小声,但周幼檀却也听了个清楚,她只觉心酸。
“我...我知道我大限已至...以后...孩子就拜托给娘娘了...香云..香云也是..”
她临终托孤抓紧了周幼檀的手腕不肯撒手,她说着便咳嗽了起来,香云早就哭的一塌糊涂,她跪在塌边摇着头。
“小姐,小姐若是死了,那香云便随小姐去了!”
“求你。”
……
“好,本宫答应你。”
周幼檀合上眸,她道不清她如今是什么滋味儿,只觉鼻子酸得很。
听她应下了,崔常在也松了手,她已然油尽灯枯只贴着自己的女儿睁着一双眸瞧着她,最后那目光落到了周幼檀身后的窗柩之上,她只瞧见崔常在脸上愈发灿烂的笑意和那一句。
“娘....”
周幼檀蓦地攥紧了藏在衣袖内的手,孩子瞧母亲没了声息便嚎啕大哭起来,俨然没了刚出生时的微弱。
殿中众人都晓得崔常在殁了便沉寂了下来,唯留下了孩子和香云的哭声。
“臣妾给皇上,淑皇贵妃娘娘请安。”
她跪拜在石砖之上,衣衫上沾染着血污,发髻也早已散乱不堪。
“免礼,今夜颖嫔也累了,先扶着颖嫔坐下吧。”
闻祈就站在那处,太远了,叫人瞧不起他的神色。
周幼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,她跪在那里回道。
“崔常在诞下一位小公主,如今已殁了,临终前将小公主托付给了臣妾,还望陛下成全。”
闻祈并未说些什么,别人自也是沉默着,周幼檀没听见什么动静便接着说道。
“陛下,臣妾并不是特意要去承明殿抢太医,实在是人命关天,那接生嬷嬷也不知为何喝的那般醉,崔常在腹中的毕竟是陛下的子嗣,臣妾一时不忍便干出了如此冒失之事,还望陛下责罚。”
“即便如此,你也不该干出如此之事,若是真的那般十万火急,为何不去禀明皇后娘娘,为何不来九华殿求见陛下,反而带着人大闹承明殿!明妃叫你这般一吓,现已昏了过去。”
淑皇贵妃厉声问着她的罪,又叫自己的宫女入殿瞧了一眼崔常在后将小公主抱了出来。
宫女给小公主擦洗了一番,如今抱出来也干净了许多,闻祈朝人招了手看了一眼孩子。
“颖嫔,淑皇贵妃说的不错,纵使你今日救了朕的皇嗣,但也违了宫中的规矩...景林传旨下去,颖嫔不守宫规,夜半大闹承明殿,从即日起禁足于含章殿两个月。”
“是。”
周幼檀何尝没料到这般结局,她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朝着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深深一拜。
“谢皇上隆恩。”
……
当夜颖嫔娘娘禁足于含章殿一事儿便传遍六宫,周幼檀也被闻祈身边的景林亲送至含章殿禁了足。
所有涉事太监,宫女皆杖责二十,扣发两个月的月例,而那误了事儿的接生嬷嬷和太医则被压入大牢,五日后于宫后苑斩首示众。
周幼檀回了含章殿,洗去一身的血污便沉沉的睡了过去,待到她再醒是已是次日傍晚。
她这一觉睡得极沉,醒来时也昏昏沉沉难受得很。
“纸鸢...”
她叫着人,纸鸢便挑开幔帐扶住了她。
“娘娘可要用些茶?”
“身上的伤如何了?”
“奴婢没事儿,那掌刑的太监没用劲儿,只是听着响罢了。”
纸鸢这般说着,周幼檀还是瞧着她,后而又问道。
“外头可有什么动静?”
她睡了这般久,想必现下整个后宫都知昨夜发生了何事。
“嗯,皇上追封崔常在为崔嫔,以嫔位的礼制下了葬,明妃娘娘被陛下罚了两个月的月例,张答应贸然闯入九华殿被罚了半年的月例...至于公主....陛下将公主抱到了嘉德殿,叫那儿的嬷嬷奶妈子看顾着。”
闻祈昨儿便没想将公主给她,只是松了口让她将香云带回了含章殿。
周幼檀听着深吸了口气后摇了头,她知帝王薄情,可她却未曾想到分明是那明妃从中作梗险些害的崔嫔母女一尸两命,如今却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以示惩戒。
这皇帝摆明了是在护着明妃,亦或者是护着明氏,护着自己的老师。
“扶我起来吧,传膳吧,我饿了。”
纸鸢扶着周幼檀起了身,锦绣便敲响了含章殿的殿门冲着外头喊着。
“颖嫔娘娘饿了,劳烦侍卫大哥行行好,传膳进来。”
一夜之间这含章殿便落魄的不成样子,如今用顿膳食都要瞧外头人的眼色,求着外头的侍卫帮忙。
“没到时辰呢!饿什么饿!滚回去!”
外头戍守的侍卫猛地拍了一下殿门,锦绣吓了一跳,她怒骂了几句便跑回殿中,瞧着有些委屈。
“娘娘...”
周幼檀自是听了个一清二楚,她坐在美人榻上将那狐裘盖到了身上。
“拿些银子给他们。”
“是。”
拿了银子这起子小人倒也没先前那般怠慢了,只是送来的膳食也不及从前的半分,都是些没什么油水的素菜,不过...好在还是热的,能吃。
周幼檀将殿内的宫女儿太监都叫了来,分了饭和馒头一起吃着。
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一个多月,京洲城入了冬外头下起了雪,含章殿内的炭火被明妃有意克扣着,如今送来的尽是冒着黑烟的黑炭。
周幼檀坐在美人榻上抱着一块儿布料缝着冬衣,现下内府瞧着她不得宠还被关了禁闭,又有着明妃娘娘的吩咐,就连冬衣都不送了,她便只能同殿中的宫女一起动手。
“娘娘,手上的冻疮又痒了是不是?”
纸鸢瞧着她手上泛红的冻疮,心疼的红了眼眶。
如今这日子过得倒不如之前在辛者库时,那时苏扶光虽依附着岳庭,但也能拿些药来给她上药。
现在倒好了,堂堂颖嫔生了病外头的太医都进不来,更别提什么药了,那侍卫每日能送些好的膳食来都是谢天谢地了。
“没事儿,小公主如何了?”
许是那日崔嫔死的太过惨烈,周幼檀被关在这含章殿也时时挂念着那个孩子,便也叫纸鸢多给那侍卫些银子带些消息回来。
她缝好了一块儿便拿着布料翻了个面儿,给另一头再缝上。
“说是陛下给小公主赐了名,叫妙安...陛下子嗣稀少,故而各宫娘娘现下都盯着小公主,想将小公主抱去记在自己名下...”
若是没有皇子,那有个公主傍身也是好的。
“嗯,那陛下如何想?”
纸鸢顿了顿,似有些为难,周幼檀瞧了出来便了然的叹了气。
“陛下是更属意淑皇贵妃养这个孩子是吗?”
淑皇贵妃曾痛失一子,伤了身子,怕是再要个自己的子嗣也难,如今多了妙安,皇帝必然是要将这孩子送到她身侧养着。
“不...不是...奴婢听说,陛下说明妃娘娘养着大公主更有经验些..因而更属意明妃养妙安公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