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安行早晨进的皇宫，直到夜里还没回来。
老夫人睡不着，其他几个丫鬟跟着熬了半宿，此刻都开始打起瞌睡来。
只有春桃还很精神。
“罢了，你们几个都回去睡觉吧，让春桃陪着就好。”
老夫人摆了摆手，眉宇间透着疲倦道。
几个丫鬟如蒙大赦，行了礼退下。
春桃给老夫人递上一杯茶水，她嘴笨，怕惹旁人不喜，所以一直秉持着要少说话，多干活。
往日里，老夫人都不大注意得到她，这丫头本本分分的，不如其他几个丫鬟会哄她高兴，每次看见她时，她都在做事。
是个勤谨的，这便是老夫人心里对春桃的印象。
这会儿子，屋里就剩两个人了，烛火昏黄，映着面前小丫鬟的脸庞，老夫人倒是头回发现，春桃的样貌还算出挑。
就是穿得太素净了些，发髻上连只发钗都没一个，比不得其他几个丫鬟穿戴好看。
心里因着孙子被扣留宫中，不安烦闷，老夫人于是道：“左右无事，我们两个说说话。”
“……老夫人要聊什么？”
很少有和主子说话的时候，还是谢府的老夫人，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，脑子里一根弦绷着，就怕她笨，没听清老夫人说的什么。
“这样紧张做什么？你这丫头啊，就是太老实了，怪不得夏竹她们几个都把事情推给你做。”
老夫人看着她，眼里有些怜意，“我呀，年纪大了，管不了那么多事，不痴不聋不做家翁……只要大体上过得去，这些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，但我知道，你是个好的。”
感概一句，她忽的问起，“春桃多大年纪了？”
“回老夫人的话，奴婢今年刚刚及笄。”
这话问得春桃脸一下红透了，连耳根也热起来。
不是羞，而是臊的，她还没成亲，就已经和人无媒苟合，老夫人的话，明显是把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问的。
心里一下被搅得乱七八糟，蓦然，她想起了阿成，他那么好的一个人……
越想，越觉得自己配不上他。
“看来是有了，情窦初开的年纪，害羞什么？是府里哪个小厮，还是府外的人？”
老夫人心情好了许多，大抵也是因为这小丫头性子朴实，没什么心眼的缘故，她看得出来，春桃不是个想攀高枝的人，便猜到她是喜欢府里哪个小厮一类的人。
春桃听了这话，才松口气，忙点头认下，“是…是府里的小厮。”
她和他的事，在春桃心里是最见不得人的关系，每次到了要去那个人房里的时候，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趁着月色去，连灯笼都不敢拿，生怕要被旁人发现。
“哦？哪个院的？多大年纪？”
问得详细，春桃不敢隐瞒，便直说了，“是六少爷身边的人，叫李成，比奴婢大一岁。”
老夫人唇边的笑意加深，看来是真心喜欢，从她脸上的神情便看得出来，提起情郎时，眼睛都光亮了许多。
“你这个年纪，要是成亲到底还是小了点，等明年，我这个老人家给你做媒人可好？”
春桃立时止不住心里的向往，全然忘了某人，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。
“谢谢老夫人！谢谢老夫人！”
当即就要跪下给她磕头。
忙给这小丫鬟扶住，被她的欢喜感染，老夫人笑容可掬道：“就这么喜欢他？”
那事发生的第二日，春桃便去寻了李成，虽然没敢说具体是哪个主子，但她也没脸再提要嫁给他的事。
可阿成不嫌弃她，还安慰她，说不是她的错，她只是倒霉，才被喝了酒的男人欺负，在谢府他们都是下人，遇上不好的主子，又有什么法子？
不过，春桃还是自私了，她后来没敢告诉阿成，那个人之后还一直欺负她……
有了老夫人的话，春桃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。
他们的事，就只有几个人知道，并没有外传，大人是个孝子，肯定不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而违抗老夫人的话。
再说，他一直没给自己名分，想来也看不上她，到了明年，那人多半也就能厌弃她了。
老夫人看她一心喜欢那个小厮，心软的道：“嫁人才刚刚起头，生孩子，伺候公婆这些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，你性子老实，若以后他欺负了你，大可以来找我给你做主。”
她这辈子见过太多人了，春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，偏偏像她这样单纯没心眼的，最是容易被人拿捏了。
春桃这会儿瓷白的脸颊上，那么淡红才是真的羞涩，她听着老夫人这样推心置腹的话语，大起胆子反驳：“不会的，老夫人不知道，阿成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“瞧瞧，还没嫁过去呢，就向着他了。”
这丫头一向是个胆小的，在她面前竟然就这般维护起情郎来了。
她觉得有趣。
长夜漫漫，两人又说了半个时辰的闲话，老人家方才觉出些困意来。
服侍着老夫人睡下，她便退了出去。
外头有丫鬟守夜，春桃熬了大半宿，这时候还兴奋得很，一点不见疲倦。
眉眼间漾着春意，她只要想到，自己可以摆脱那个人和阿成成婚生子，就觉得之前受的那些委屈也都没那么让她难受了。
春桃住的小院，地方偏僻，两间屋，她和秋菊姐姐住一块。
提着灯笼，沿着一条小径回去。
远远的，就见路旁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正站在那儿，咧嘴笑着的望她。
别的不明显，就那一口大白牙格外显眼。
她欢喜的很，迫切想把自己今日从老夫人那里得来的承诺告诉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