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东宫修建了新的池塘,意在注入清水)
长街上的人影憧憧, 吆喝声此起彼伏,喧嚣声透过敞开的门扉传入。
宋絮清下颌搭在窗槛上, 精致上挑的眼眸中布满烟火的余晖, 她微微抬手捉住黑夜中微弱的星光,将光芒纳入眼中, 唇角微扬。
裴徽澜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宋絮清头上的海棠珠花步摇发簪, 珠花相撞发出清脆叮零的响声。
“及笄是个什么样的感觉?”
倚着自己后背的小公主饮了些许葡萄清酿,澄亮的眼神稍显迷离,宋絮清笑道:“跟昨日一样, 并无任何感觉。”
裴徽澜撇嘴,倍感无趣:“我还以为及笄会有很大的不同呢。”
宋絮清哧地一笑,眼眸清澈透亮。
少女娇俏灵动的神色落入裴牧曜眼中, 他半倚着软榻, 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水。
‘叩叩’。
敞开的门扉被人敲了敲。
泽川走进来:“主子, 马车已经备好了。”
夜虽深,邀月阁依旧遍布着呼声, 大堂内还有不少人对饮谈天,这桌聊着古今之事,那桌讨论着街坊小道消息。
穿过拥挤的街道, 身侧往来人流时不时地挤来,铺天盖地的酒味弥漫来时,宋絮清微微拧着眉,不着痕迹地往里靠了靠。
谁知那醉酒的男子不知是被什么绊住了脚, 踉跄了几许堪堪往这边而来。
宋絮清瞳孔颤动, 连连后退之时手肘一紧, 有人拉住了她的肘部往旁边一扯。
下一瞬, 漫天烛火被玄黑色缕金云纹长袍挡住,宽厚修长的身形伫立在她身前,男子身上带有的荀令香萦绕在鼻尖,将她与浓烈的酒味隔绝开来。
裴牧曜眸光深沉地扫了眼被祈安领走的男子,在转身看向宋絮清的刹那眼神略有缓和,“可有伤到?”
紧握着她的手已经松开,宋絮清摇了摇头:“多谢王爷出手相助。”
中规中矩的称呼落在裴牧曜耳中却有那么一丝丝刺耳,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,正色道:“宋姑娘,客气了。”
这还是宋絮清第一次听到裴牧曜如此称呼她,对上他夹杂着揶揄的眼神,愣怔须臾侧头一笑。
不远处的裴徽澜听闻声响后转身一望,恰好看到二人相视而笑的神情,眉心微动,示意泽川跟上后便大踏步地朝前去。
泽川赶忙跟上,候在她身侧。
裴徽澜问:“以你和祈安对三哥的了解,觉得他待絮清如何?”
泽川微垂头:“禀公主,并无异常。”
烛火倒映在他背后,导致裴徽澜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,只是转念一想,泽川和祈安的嘴,别说是她问,就算是父皇来了,严刑拷打都无法问出真正的答案来。
裴徽澜微微叹息:“我只是觉得,要是能有个人陪在三哥身边就挺好的,他独自一人太孤单了。”
“自我懂事开始,三哥便很少回去,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,也知道你们都不会告诉我,所以我只希望三哥开心,别的我不知道,但宋絮清在他身边时,他是放松的。”
“他们常说我还小,等我长大后就能明白,可他们常常会忘记,深宫中长大的女子,就算是一生荣宠,也会被迫知晓很多事情。”
泽川跟在她的身侧,默默听着。
后侧。
裴牧曜走在了人流较密的那一侧。
宋絮清跟在他的身旁,这儿瞧瞧那儿看看,此刻不必费心思去思索,心情都畅快了几分。
裴牧曜眼角余光睨见她稍显雀跃的神情,勾唇笑了笑,没有去打扰她。
穿过拥挤人流,宋絮清瞧见候在不远处的丫鬟,脚步顿了顿,敛神道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若是作壁上观,指不定哪日就被狂风骤雨吹倒,你那日答应我的,可别忘了。”
说完后她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去。
裴牧曜垂眸笑了笑,盯着她的背影‘嗯’了声。
待侯府的马车顺着街道驶向黑夜中后,裴牧曜才启程送裴徽澜回宫。
回宫途中,裴徽澜掀起珠窗帐幔,双手撑着下巴定定地凝着自家兄长。
骑在骏马上的裴牧曜神色自若的任她看着,只是偶尔侧眸看她一眼,倒是能看到她欲言又止的神色。
不知从何问起的裴徽澜在心中叹息,直到抵达宫门她都没有问出来。
裴牧曜长腿微扬,越身下马。
他揉了揉探头出来的裴徽澜,“三哥就送你到这儿,回宫后喝点解酒的汤水,不然明日醒来有你好受的。”
说着他转身就要离去,却听见裴徽澜叫住他。
裴徽澜挥开纱帐,在宫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,小跑过去:“已经这么晚了,三哥今晚回去吧?母后每日都有命人收拾你的堂阁。”
“你三哥都封王了,堂阁也早就撤了。”裴牧曜捏了捏她的脸颊,“不过就饮了一小杯,怎就醉成这样。”
“你骗我。”裴徽澜顿时泪眼婆娑,控诉道:“你那年出宫时,跟我说你会经常回来的,结果若不是我出宫寻你,非要事你根本就不会回宫。”
裴牧曜捏着她的手顿了下,松开了手,对搀扶着她的宫女道:“公主喝醉了,送她回去。”
“我没有醉。”裴徽澜挥开宫女的手,“你们都当我还小不记事,可我记得的,那时你躺在长宁宫偏院五日,母后整日整日以泪洗面。”
“徽澜。”裴牧曜呵住她,眸色晦暗不明,“不可胡言乱语。”
裴徽澜抬手擦掉布满脸颊的泪水,宫女太监们早在她说出不记事时退到了十米开外。
她道:“罪魁祸首却依旧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,我知你心寒父皇的决断,也知你不愿常年多病的母后再次被牵扯入后宫争端之中,可是它就像一根刺,不拔掉它永远都会刺痛我们。”
语闭,长久都没有声响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裴牧曜无奈一笑。
他抬手擦去裴徽澜眼角的泪水,柔声道:“我家小妹果真是长大了,有想法了。”
安抚的话语令裴徽澜撇撇嘴,正要开口就被截断。
“可你看到的还是太浅了,日后再睁大眼睛看看,等你真到了看懂的那日,我们再来谈拔刺的事情。”
这不是细微的荆棘刺,而是穿膛破肚的粗干,医者若稍有不慎,患者便会尽气而亡。
倘若真的只是后宫之事,何必忍耐。
三哥的嗓音暗哑沉沉,听得裴徽澜心中微凛,散落的醺意被劈开。
她顿默不语,怔怔地看着裴牧曜。
裴牧曜示意宫女上前将她扶入马车,待马车驶入宫门,宫门再次合拢之时转身准备离去,然而转身的刹那余光瞥见隐没在远处树下的身影时,他眸光微凛,如长剑般刺向远处。
裴翊琛不紧不慢地走出来,清亮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。
裴牧曜敛去眸中的冷色:“月色下漫步,皇兄好雅兴。”
“三弟说笑了,不过是特地在此等你罢了。”裴翊琛道,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宫门的方位,“徽澜这是怎么了,不愿回宫?”
裴牧曜笑了笑:“饮了点葡萄清酒,撒娇呢。”
闻言,裴翊琛颇为不悦地拧了拧眉,但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。
裴牧曜姿态慵懒地靠着骏马,等他开口。
裴翊琛渐渐地收回目光,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眸,道:“孤在这儿等你,不过是想叮嘱三弟一句,父皇将端午佳庆一事安排给你,你可要好生对待,莫要辜负了父皇与孤对你的信任。”
册封瑞王圣旨下发之时,端午佳庆一事也随即落在裴牧曜的手中,而往年,这一盛事多由裴翊琛牵头筹谋。
裴牧曜挑了挑眉,神色淡淡的‘嗯’了声,顺着他的话道:“多谢皇兄好意相告,若真遇到事情,必是要找皇兄帮忙的。”
裴翊琛眸光幽深地盯着他良久,颔颔首转身离去。
就好似真的只是为了叮嘱一番而在这儿等候罢了。
望着他疾驰离去的身影,裴牧曜轻笑了声,跃身上马离去,南涧寺与皇宫乃是相反的方向,回到南涧寺时,夜已深。
瑞王府早已修缮完成,然而裴牧曜还未从南涧寺中搬出来,他丢下缰绳往清河院走去。
策马跟上的祈安泽川二人翻身下马,跟在他的身后。
他们两人对视了许久,祈安才低声道:“主子,茗音递来了消息。”
裴牧曜步伐未停:“说。”
确认四下无人之后,祈安才道:“茗音说,东宫修建了新的池塘,意在注入清水。”
话音落下,裴牧曜的身影一顿。
跟在身后的两人慌忙止住脚步,差一点儿就撞上他的背部,察觉到铺天盖地的清冽,纷纷垂下了头。
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,也看不到主子的神情,祈安硬着头皮:“主子,可要出手相助。”
裴牧曜侧身瞥了他一眼。
祈安瞬间明了,“属下这就去办。”
他匆匆离去之后,泽川觉得好似可以呼吸了,悄悄抬眸睨了眼主子,谁知却恰好撞上他暗然无波的眼神,只是细看下却能看清眸底蕴含着的惊涛骇浪。
泽川屏神:“主子。”
裴牧曜神色冷淡地收回目光,转身进院。
作者有话说:
来晚啦。
今晚搭高铁回家去了,路上码了3k,另外3k明天补给大家,明天更新6k(保证做到!),而且周一周二我休假,不出意外周日和周一都可以更新6k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