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秽抬手,轻轻一推。
果然,棺材没有被封死。
他又使了点劲儿,棺材盖顺势开了条缝。
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腐烂的气息。
池秽连鼻子都皱了起来。
“不是空的?”柏寂野问。
池秽垂下眼,摇了摇头。
再把棺材盖用力推开,棺木里的东西彻底暴露在两人的视野之中。
那是一只烂成一团的鸡尸。
显然用福尔马林泡过了。
“那老头骗我们?”
池秽紧盯着鸡尸,脑海中回想着这一天发生的种种事情。
分明他才来到这里一天左右,纷沓而来的事故却给人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。
陈阿鸡下葬、镇上大乱、毛叔变异、与金兔成婚、老头诉衷肠、地下关押的动物们……
桩桩件件,发生的间隔竟然不过三两个小时。
池秽的脑子现在很乱,根本没办法静下来思考。
于是就只好一点一条地罗列出来,也不管柏寂野到底有没有在听。
“刚刚那老头说的是‘我们’,可他又说向动物续命的人是金兔,既然是金兔,又为什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?”
“而且为什么遭到报应的村民都是老人?还是说,年轻人根本不知情?”
“陈阿鸡为什么要用福尔马林保存下动物的尸体,当真只是因为喜爱动物吗?”
“假设是,又为什么要把动物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,让它们终身不得自由?”
事实证明,柏寂野非但听了,还听得尤其认真,甚至给出了回答。
“除非,续命的人不止金兔,还有陈阿鸡,老村民……”
“保存尸体或许是出于某种愧疚心理,想要借此寻求某种慰藉?”柏寂野说。
话音刚落,池秽就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摊主哽咽着和他们说,“我们都不是好人”。
一切好像都有点说得通了。
因为他们都续了命,所以他们都不是好人。
但陈阿鸡又切切实实是为了他们而经营起这个小镇,甚至连动物小镇的名称都是为了替自己、替他们掩盖掉这些罪行。
所以他说,镇长对我们很好,但不是好人。
抛开良知来看,对于村民来说,他确实很好,出奇得好。
毕竟如果哪天有个人昧着良心帮你续了命,还把后续一些风险都规避清楚了,你难道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对你极好的人吗?
当然,前提是你还不想死。
但池秽很好奇一点,续命的条件到底是有多么残忍,才能让作为药引的动物有那么重的怨气,以至于达到上门要求“偿命”的地步。
倘若真像平日里杀鸡杀鸭满足口腹之欲那般,又怎会惹上这么多的麻烦?
雨水砸在棺材盖上,发出闷闷的声响。
梅雨季节……
腐烂的鸡尸……
陈阿鸡的死……
“等等,我好像知道了。”柏寂野骤然抬眼,语气很急,“会不会续命的一项必要条件是……保证药引不腐。”
“如果是这样,这就是陈阿鸡的秘密。”池秽有些疑惑,“那么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,为什么系统还不提示?”
“可我又不认为这种说法有什么问题。tຊ”池秽补充道。
柏寂野:“说法是对的,但或许我们遗漏掉了某个很重要的点。”
“先下山吗?”柏寂野又问。
池秽摇了摇头,“先去找刘光强和祁影。”
顺着来时的山路往下走,道路更加湿滑了。
还好这会儿将要天明,不至于完全看不清路。
依旧是池秽走在前面,柏寂野跟在后面。
“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是心口不一。”柏寂野忽然出声,语气有点纳闷。
池秽懒得理他,没回。
柏寂野也不在乎,自顾自地往下说,“刚刚还跟人家说什么你死了,我也不会愧疚,这会儿又这么担心他们的安危,急着去找他们。”
“禾岁,你挺拧巴啊。”
池秽扭头看了他一眼,不咸不淡地解释,“我只是不想看他们白白死了。”
柏寂野从后面跨了几步,追上他的身影,与他并肩而立,再出其不意地勾住了他的肩膀,语气有点欠揍。
“我跟你讲,你以后说话其实完全可以简单点的。”
池秽拿掉了柏寂野搭在自己肩上的手,“怎么简单?”
柏寂野弯唇一笑,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,显得有点孩子气,“你就直接说,你担心他们了。”
池秽想都没想,下意识反驳,“我没有。”
“你看看你呀,多拧巴一个人,也就我能听得懂你的潜台词。”
池秽抿着唇,表情有些不太自然,“我说了没有。”
“行行行,没有就没有吧,是我造谣你池小公主啦!”柏寂野扯着嗓子回答他。
“柏寂野,你再给我乱取外号,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。”
这下柏寂野老实了,尽管他在心里非常认可自己刚取的这个新昵称。
……
还没到半山腰,两人就能隐约看见石板路底下的两个模糊身影。
就站在泥石流旁,隔着浓浆和怪物们遥遥相望。
不过确实如池秽猜想的那般,这里的泥石流现在已经变成了红色血浆的模样。
在山坡上肆意翻涌,溅起的水花划过一道道红迹。
刘光强率先注意到了上方的目光,仰起头,主动和他们挥手打招呼。
四人会合之后,怪物们的气焰乍然强得多了。
池秽缓缓抬头,才发觉是天要亮了。
“这个地方拦不了他们太久,我们要尽快离开。”柏寂野担忧地看着渐渐平息的泥浆。
祁影:“你们接下来有什么计划?”
池秽收回视线,回答说,“最后赌一把。”
“去地下室。”池秽偏头朝柏寂野继续道,“前半段没有开灯的地方,有金兔不愿意让我们看到的真相。”
“你还记不记得,毛叔的人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?”
柏寂野低着头想了想,“老头疯了以后?”
“往前推。”
“你找到那个灯泡以后?”
“再往前。”
柏寂野迟疑地抬起头,“是你砸破那个坛子以后?”
“对!”池秽说,“既然尸体泡过福尔马林,况且陈阿鸡必然对它照顾有加,异常上心,那么就不会那么轻易腐烂。”
“除非续命的必要条件不是保证尸体不腐,而是保证坛子不碎。”
池秽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,“那么这个时候,必定要出现一个意外把坛子打碎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