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二小姐出门一天也累了,老爷再要紧的事,也要为二小姐身体考量,不如让二小姐歇一歇,明日再去老爷跟前回话吧。”
这道温柔又和蔼的嗓音,拉扯的谢晚吟心头泛起一阵涟漪。
她抬头看向吴妈妈。
她是她母亲的陪嫁,也是她的奶娘。
吴妈妈圆圆的脸庞给人一股亲切感,一抹微笑扬起来,更显得谦逊和蔼。
但谢时章身边的小厮不给她面子,冷着脸说,“老爷吩咐,无论二小姐回来有什么事,都要立刻赶去祁九堂,否则老爷便要动家法了。”
“这……”吴妈妈有些担忧,谢时章是一家之主,他若是非要抓谢晚吟过去,只怕夫人亲自过来,也阻拦不住。
她下意识的想护在谢晚吟身前,谢晚吟却已经挺身走了出来。
她下巴微抬,睨向小厮,“去回我爹,就说天色已晚,爹爹也该早些歇息,我便不去打扰了,明日自会去向他请安,祝爹爹今夜好眠。”
她说完,便带着雪蘅离开了。
吴妈妈呆怔了一会儿,看到谢晚吟朝夫人的佛堂走去,才回过神来,立刻提着裙摆跟了上去。
小厮连忙回到祁九堂,将谢晚吟的话,转述给谢时章。
谢时章本就攒了一肚子的火。
他今日看到谢云苒哭哭啼啼跑来,得知谢晚吟做了一堆的‘好事’,竟将自家的下人给绑到衙门里去了!
她简直放肆!
他下值之后,连忙从官署赶往京兆府,见了府尹好一番解释,府尹才撤了报案记录,把谢家的下人给放了。
他带着人走出衙门,四周围观的人,都知道他去衙门领了自家下人,还是自己女儿亲自送去的。
被他的同僚知道了,不知要惹来多少笑话!
他恨不得打谢晚吟一顿。
这个嚣张跋扈的逆女!
“她如今是越发的不听管教了,从姨娘手里抢铺子,遣散做了多年的管事,竟还绑了人送衙门。
如今,我这个亲生父亲要见她一面,还得等她休息好了?
简直放肆!”
谢时章怒的脸色铁青,抬手便在桌案上狠狠拍了三下,打的自己掌心通红。
谢云苒在一旁看着,添油加醋的心都吓的颤抖了起来。
“爹,您别太生气,保重身体要紧,姐姐她……她也许是有苦衷的,前日在翊王府出事,她看似没放在心上,实则心中,定然还是怨怪我的。
是我不好,没有让姐姐原谅我,我该去给姐姐跪下道歉,求她别再生气了。”
她捏着手帕一角,眼圈泛红的擦了几滴泪。
谢时章朝她看过去,瞧着她跟苏辞秋一样的惹人怜惜,又想起苏辞秋躺在床上,那小脸惨白的,一点血色都没有!
他对谢晚吟的嫌恶更深了,“她自己跑去翊王府丢脸,为父已经容忍她了,生怕家中不睦惊动翊王,让外人看了笑话,这才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她倒是好!
不仅欺负妹妹,还欺负到你姨娘头上去了!
辞秋是她的长辈,怎容她这般跋扈欺辱!
看我不狠狠教训她一顿!否则日后,还有谁能管教她这个野性子!”
谢时章气的脸通红,大步流星的便朝佛堂里闯去。
谢云苒装到他离开,拿下挡脸的手帕,露出一脸得逞笑意,“谢晚吟,看你怎么跟爹爹解释,以为你那闷不吭声的娘能保护你?”
“呸!”
一个连家都管不了的夫人,如同一具躯壳,养她都费米,只会陪着谢晚吟,一同当爹爹泻火的灰罢了。
南院。
青石地板铺出一条平坦又幽静的路,几根青竹斜影,更显得有些萧条寂寥。
谢晚吟随着吴妈妈,穿过月门,看到佛堂里,有一盏并不明亮的灯火。
谢晚吟脚步微顿。
她上次踏进这里,是前世要去给萧明煜做妾之前。
楚执柔阻拦她去翊王府,说宁肯去死,也不让她为了一个男人,自降身份,做堕落为妾的事。
那时的她,满心满眼都只有萧明煜,追逐他这一束照亮自己的光,恨不能豁出性命去靠近萧明煜。
她听不进任何人的话,自然也包括楚执柔。
她们母女俩扯破本就淡薄的情感,她怪楚执柔多年将自己关在佛堂里,不肯亲近爹,也不肯教养她,甚至还搬出苏辞秋来与她比较。
“姨娘对我的关心,都比母亲更多些!母亲成日在这佛堂里,不知活的有什么意趣!”
她说完夺门而出,不管身后的楚执柔作何反应。
后来她再听到楚执柔的消息,还是从王府的婢女嘴里。
她们丢给她一些散碎银子,说是她家母亲送来的。
可她分明看到那些婢女头上和手腕上,都戴着她眼熟的首饰,是楚执柔以前最爱的。
她或许淡漠,可并不是不爱她这个女儿。
“小姐,您去见见夫人吧。”
吴妈妈以为,谢晚吟走到门口,又不愿意进去了。
她面色有些焦灼,很多时候想劝谢晚吟主动一些,多跟夫人亲近亲近。
夫人自从交出掌家权,搬进了佛堂,就连同二小姐一并交出去了。
她心如死灰,唯独剩下了一点,对二小姐的牵念。
可她又怕谢晚吟不高兴,毕竟母女分离,除了年节的问安,其余时间,都不曾见过面,二小姐大了,也是个要强的性子,这母女之情,就愈发的淡薄了。
谢晚吟知道吴妈妈的为难,她都来了,自是要去拜见楚执柔的,她唯一的亲生母亲,是任何时候,都不会完全舍弃她的人。
只是她们都不愿,往对方面前多走一步,性格都强,屏障愈厚。
这次,谢晚吟先走到她面前。
她进了佛堂,朝跪在蒲团垫上的人磕头,轻声说道:“娘,女儿打扰了。”
穿着素袍,头发盘起的女人,微微睁开眼,凝视佛像。
烛火跳动,映出她脸色苍白,眼神灰败。
可刚刚那一声娘,却让她古井无波的眼里,出现了一抹异样。
她缓缓起身,看向跪在身后的女儿。
她似乎与从前不大一样了。